Personal works, stories,and outdated fantasies.

七 ·

在理发店的隔板间里蜗居了三个月后,李霜终于有了新的落脚。

房子是从红姐的表亲手里借下的,房子几乎难以称作是房子,七面半的墙,门朝大街开,实则是老民房前沿的保安室。如今人去楼空,保安室如破纸盒一般矗立在一落粉身碎骨的危楼边缘,霉苔遍布,年久失修,命运岌岌可危,守护着人去楼空的凄凉。

除了囊中羞涩的外地打工仔,这样破败的房子不会受到市场任何青睐。

附近的人都说那是棺材房,房东深陷于迁地赔款的合同中,是与政府与时代争利益抢粥吃的投机分子。

红姐与房东是表亲,狭长的细眼宽阔的鼻翼,作为女人的面孔,在一定的年纪内尚能显得娇憨,但作为眉目相似的男人,这样的面孔更添奸诈。李霜说不上姐弟两人谁更精明,谁更会算计。

李霜签字的时候,房东痛快地将桌上五元一瓶的廉价白酒豪迈吹底,直说李霜是他的恩人;接着他感时怀伤地讲起自己在老房子里度过的童年,穿着开裆裤的岁月,并在怀旧的叙述里,用筷子夹走了盘子里最大的一块红烧肉。

李霜笑得稀碎,搜刮着肚子里不多的奉承言语,直说他和红姐才是自己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里最大的恩人。

酒过三巡,房东挤弄着精光细眼,鼻息耸动,凑近李霜耳朵边,告诉他,除了偶尔有拆迁办的人上门骚扰,住在此处的他不会遇到更多的麻烦。

房子只有一居室的大小,外沿接一个两人宽的天井供洗漱,如厕则需要去五十米外的公共厕所,房子离大街只有薄薄的一层水泥墙。逢雨季时,较高的街面上的雨水便会汩汩淌进地势较低的房院里,李霜在入住的第一晚就体会到了雨流成河的滋味,他忘记了门口放着用来赶水的沙袋,只能站在老木床上,用脸盆将流进来的雨水一盆一盆地舀出去。

除此之外,李霜的入住经历还算愉快,他一个月只消花费两百元,就可以免去寄人篱下抑或幕天席地带来的困窘。他的睡梦里不必再聆听男女情事,有的只是纯然的寂静——属于废墟的,荒野的寂静,偶尔有野猫野狗翻动瓦砾,引起的小小响动。

李霜不是第一个租客,却和所有租客们有着类似的命运,尽管如此,他还是郑重其事地找来水泥和腻子,将只有十平米的租房重新粉饰,挂掉了陈年的灰尘与蛛网,又找来旧报纸将漏风的缝隙填补。房子里的家具大部分是旧的,房东将一只老木橱留给了他,还有一张堆满垃圾和灰尘的老床,旧收音机,和一只满是霉菌的大衣柜。清理掉所有垃圾花去了李霜一个上午的时间,他没有太多的随身物品,仅有的几件衣服尚不足以充满屋子里的那只旧衣柜。

除此之外,屋子里的其他物件都是李霜捡来的,他从相熟的妓女那里获得了粉色凯蒂猫电风扇,偶尔接触不良的热水壶,还有几张歌星画报用以遮挡墙上无法修补的破洞。周末的时候他踩着三轮车去旧货市场,从那里淘来了一张桌子两只板凳;还添置了新的碗筷,新的被褥和凉席,他还从小超市里买来了五元一付的蚊帐。

城市沸沸湮灭于夜,他用沾了花露水的毛巾将凉席细细擦拭,将凯蒂猫电风扇打开,任其摇晃着脑袋吹干凉席上的水汽,自己则坐在小板凳上喝啤酒吃凉菜,听着隔壁的电视机里播放夜间新闻,什么什么政策带来重大利好,远方的大陆上正在打响新的战争。

一切遥远得仿佛和他毫无关系,像是一只暴风雨无法触及的蝴蝶。

第二天清晨,李霜立在结着水汽的天井里洗漱,一抬头就看见晞末的天空,还有立在废墟间几棵银杏树的树枝,清淡的阳光洒在嫩绿的叶尖上,李霜只是看着,就渐渐出了神。

为何银杏树未能一同化作瓦砾下的枯木,是谁也不知道的。

但人何尝不是如此,既未见毁灭,就莫名其妙生活。

搬离理发店隔间两星期后,李霜从红姐手里得了一只老式的理发箱子。

一只军绿色的布箱,上个时代的产物,那个时候去理发店是件奢侈的事情,许多人家里都有自己的手艺。李霜将那只老箱子打开,里头剪子剃刀刷子布头俱全。红姐只说这是家里不用了的东西,如今她店里生意兴隆,手下的理发师手艺精湛为人牢靠,她便没了再打开箱子的理由。

李霜对那箱子有了自己的想法,想将箱子留下。

“要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红姐不明白李霜在想什么,却也不想多费心思,老而无用的东西丢了,也就丢了。

李霜得了那只理发箱,第一个想到的,是秦欢那总是挽起来的长发。

夏天实在是太热了。

一个晚风奥热的夜里,他们再一次相遇,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不再是小旅馆。李霜牵着秦欢的手,心意笃定地将他领向自己十平米的老破小。

那是属于他自己的地方,一个城市里破败颓唐的角落,然而当一个人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角落,就像是流水浮萍生出了自己的触角,有了根基。纵使世事如洪流,但凡有了一丝孱弱根基,都能教人生出许多底气。

秦欢倚在门口,瞧着李霜忙前忙后准备晚饭,桌子上摆了三菜一汤,还有一条红烧鱼,李霜拿出两瓶冒着冷气的啤酒,一双眼睛亮亮地望着他,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他一言不发,像是许久没见过这样的画面,他由着李霜领着他走到饭桌边,坐下,碗和筷子整整齐齐地放在他的面前。当李霜将鱼肚子上的一块好肉放进他碗里时,秦欢终于想起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你这儿,弄得挺不错啊。”

李霜没有应他这句奉承,反倒是熟练地为他舀了一碗汤,神情姿态里,仿佛一切理应如此。

吃完了饭,李霜继续把秦欢按在小板凳上,打开了那只理发箱。

他将遮挡碎发用的布头仔细地系在秦欢的颈周,又塞进一个指头试了试紧度,接着他打来一盆温水,沾湿那头长发。理发箱里的工具一字排开,李霜几乎不用抬眼,就知道自己要使用哪一把工具。

剪刀是冷的,李霜的手指却是热的,秦欢坐在小板凳上大气不敢出,只听见剪子不断铰下头发,稀稀落落,李霜的指尖不时抚过他脖颈和耳后剪落的碎发,蜻蜓点水般温柔,像是落下无言的亲吻。

秦欢逐渐放松下来,像一只猫缓缓露出肚皮发出咕噜声,李霜理发实在理得太慢太细,生怕一时不慎就铰痛了秦欢一般,到了后程秦欢已经开始打起小鼾,脑袋不受控制地倒向一边。李霜不得不扶正他的脑袋,赶在他向另一侧倾倒前,再剪上几刀。

李霜没有叫醒他,甚至在心里有些舍不得这样的时刻,秦欢的头发落在地上,渐渐成了一团黑色的散落的影,李霜试图梳剪开,却发现无从下手。

那些沉淀在心底里的念头如同水池里蓄积的长发,李霜从不费心去想究竟是什么,和生活中的大多数人一样,他在生计奔波间抬头低头,吃饭睡觉,时间长了,所有积攒下的思绪勾勾缠缠,牵连扯绕,成了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秦欢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等被李霜叫醒时,从缺了角的镜子里映出一个从未见过的秦欢:清爽利落,鬓角干净,样子看起来像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李霜拨拉着他头顶的碎发,示意他还是为秦欢的风流人设留了一些展示空间。

秦欢站了起来,贴近了镜子去看一个不甚熟悉的自己,半晌才发出一声轻笑。

“感觉怪滑稽的。”

李霜没搭理他,坐在床边点了一根烟。

秦欢臭美完了,走到床边,长腿一抬,正正地坐在了李霜身上。

他拿下了李霜嘴里的烟,放进自己嘴里,一口轻烟喷吐在李霜的脸上,烟火勾缠。

秦欢隔着烟看他,一点一点看清李霜眼底燃烧着的纠缠不清,颜色暧昧的欲望。他是熟悉那种神情的,在所有那些曾与他同衾共枕的人的眼神里,那样的眼神,深沉而又贪婪。

秦欢吸了一口烟,吻上了李霜的嘴,那一口混含着尼古丁和二氧化碳的致癌气体在唇齿相抵之间被吸食入肺,通过张开的毛细血管侵入心肺,李霜感觉到心率正异常加快,是因为烟也是因为秦欢。

那一次是他们之间最为温柔的一次性爱,秦欢衣衫半敞地,任李霜吻遍全身,所有往日性爱中最能激起快感的地方被温柔细致地折磨,揉捏,挞伐,在还未插入前秦欢就已经丢了一次。而李霜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他在所有令秦欢颤栗的地方刻下烙印,在那些可耻的隐不见人的角落都沾着李霜的唾液和齿痕,所有由他制造的伤痕上覆上新的痕迹。秦欢的破皮乳头刚结出痂,又在新一轮的吮咬里软化脱落,红肿胀大,新生的粉嫩皮肤在唾液的浸润里透亮而敏感,李霜对着那两颗鲜红的奶头吹气,只一点点冷风就能激起秦欢瑟缩而淫荡的呻吟。

秦欢最后在李霜缓慢而深入的入侵里丢盔弃甲,泪眼迷离。他嘴里失了神智般乱唤着,一会儿唤李霜作哥,一会儿又唤他是心肝儿,而李霜最喜欢的,是秦欢只叫自己名字的时候,他下身沉甸甸地塞进去,秦欢便哀哀地抖出一声“霜儿”来。李霜的头脑眼耳还有鸡巴一起像是腌渍在了热蜜罐里,四肢百骸每个毛孔随着秦欢的呼唤,流溢出浓稠的蜜来。

他覆在秦欢身上,用力又不失克制地深干,秦欢在浪潮中伸出手来,与他十指相扣,李霜咬住他后颈的皮肉,满眼是秦欢凌乱的头发,和汗湿的皮肤。

那团将他塞住的头发,是秦欢的。

“你说想找个暖和的地方。”李霜说。

“以后有事儿没事儿,可以来我这呆着。”

秦欢翻过身来,不知是因为李霜的话,还是因为高潮将至,他手下抓挠着李霜,在颤抖中说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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